北方。

蠻州。

大黑寺。

大黑寺鑿山而建，一面面墻體涂得漆黑，寺廟終日縈繞著一股股煙爐香味。

作為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宗，‘一寺’之絕頂，大黑寺闔寺僧侶都有著一種優越感。

畢竟，如今天下的第一高手，龍虎榜首位‘蓮花上人’就出自本寺。

后山。

幾個新入山的比丘正拿著掃把掃地。

“今天金身堂傳授武功，教了我們羅漢掌呢！”

一名比丘放下掃帚，隨手比劃了幾招：“等我學成羅漢掌，接下來便可以學菩提手、千手如來掌、萬佛朝宗手……總有一日，我也要學會‘大光明拳’，威震天下。”

“但是那些師伯師叔說了，咱們武僧不能心中有執，這是知見障……”

另外一名小沙彌開口道。

“滾……我出家就是為了學武，什么清規戒律、貪嗔癡都是假的。”比丘冷笑道：“若蓮花上人沒有癡心，如何能醉心武學，成就天下第一？”

“噓……青虛，你不要命了？這后面就是那位的閉關之地啊。”

小沙彌大驚。

“沒事……人家都閉關幾十年了，連飯都不吃……怎么會關心這點小事。”

青虛不以為然地擺擺手。

忽然，兩人都感覺不太對勁。

一抹陰影投射而下。

后山禁地之中，宛若有一輪黑色太陽緩緩升起。

這太陽并不炙熱、溫暖……反而好像一個黑洞，吞噬著周圍所有的熱量。

咯咯！

咯咯！

之前還大放厥詞的青虛，如今只只剩下牙齒還在打顫。

他跟旁邊的小沙彌只能跪下，戰戰兢兢，宛若等待著下地獄審判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他冷汗涔涔而下，視線所及，只能看到一只黑色的僧鞋越走越遠。

……

蓮花上人骨瘦如柴、披著一襲暗金色袈裟，來到一處佛堂。

“阿彌陀佛，見過蓮花師兄。”

大黑寺主持，蓮心大師雙手合十，行了一禮：“師兄閉關多年，不知可參悟出一品之上的境界？”

“并無……”

蓮花上人聲音嘶啞、干涸……宛若沙漠之中即將渴死的旅人。

“哦？”

蓮心大師有些驚訝，這位蓮花師兄一心武道，曾有言不成超品絕不出關的誓言，如今怎么變了？

“我蒙世尊開釋，方知武功不過小道，我等僧人，還是要醉心佛法才是正途。”

蓮花上人雙手合十，干枯若骷髏的臉頰上一雙眼眸卻溫潤無比，宛若赤子。

“嗯？想不到師兄佛法精進若斯？”

蓮心主持倒吸一口涼氣：“不知師兄有何參悟所得？”

“《時輪黑日經》不過等閑，我參悟多年，終于一朝頓悟——當知我佛不在過去、不在現在……而在將來！我佛彌勒，當在未來降生，得星宿無量佛法，為盤武無上真尊，著《盤武黑日星宿劫經》……其中有**力、大歡喜，一旦念誦，必可上通天道……”

蓮花上人作大歡喜狀。

“什么‘盤武無上真尊’？《黑日星宿劫經》？”蓮心主持大驚：“師兄你莫不是走火入魔，傷了腦子？我大黑寺參拜的，只有大黑天佛啊……”

“無妨，師弟你只是被偽經所迷，待我念誦真經，自能為你開釋！”

蓮花上人雙手一錯，小小的佛堂內宛若忽然多了一尊千手觀音，將蓮心主持的手腳盡數按住。

論武功，蓮心雖然也是上三品的宗師，但對于蓮花上人這個天下第一而言，就什么都不是了。

蓮花上人目光之中，宛若有黑日升騰，大日生滅。

繼而，蓮心主持就動彈不得，只能聽著蓮花上人講經：

“無量時空生妙相，星宿流轉演真常。盤武威德通法界，一念清凈遍十方……”

“南無盤武金剛威德佛、南無無量劫智藏佛、南無未來彌勒佛……”

“修此法者，須發菩提心、清凈心……誓度一切眾生出輪回海，方契盤武真義，觀想星宿光曜注照頂門，消融五濁煩惱……若書寫此經流布，其地變為金剛壇城，天龍護持……究竟成就時，必得諸佛灌頂，證無上覺，分身無量，于星宿劫中普現佛事……命終之時，千佛授手，徑生東方琉璃凈土，蓮華化生，具足神通……”

“愿此殊勝功德力，回向法界諸含識。速證盤武金剛性，星宿光中禮牟尼。”

“呔！蓮心！你還不悟么？”

蓮花上人作獅子吼狀，恐怖的一輪漆黑大日直接落入蓮心主持識海。

一品大宗師，精神通天徹地，能千里鎖魂，遍造幻境，能人所不能。

而此時的蓮心主持，卻是忽然開悟。

他的意識無限拔高，身體顫栗，仿佛來到了無窮高處，沐浴無量星宿光，看到了一尊難以想象的存在……

那一尊存在開天辟地，身融萬物……

祂是一、祂是萬、也是一切！

祂是……盤武！！！

“啊啊啊！”

剎那之間，蓮心的雙眼直接爆掉，臉孔猙獰，只有兩個血洞不斷流出血淚。

他一招雙峰貫耳，左右掌按在自己光頭兩側，赫然摧毀了自身耳竅。

即使如此，他也在地上翻滾、哀嚎著：“未來……星宿……盤武、盤武！”

其實，不論蓮花上人，還是蓮心主持都應該慶幸。

真正的盤武并未徹底蘇醒，因此他們還能維持著一絲理智。

否則的話，恐怕連肉身都要開始異變成怪物了……

大黑寺一片大亂。

當戒律院住持、菩提院長老趕到之后，只看到變成瞎子跟聾子的蓮心主持，蓮花上人已經不見蹤影。

“蓮心主持？”

一干老僧大驚。

就見蓮心主持雙目留著血淚，忽然吐出一截舌頭，赫然咬碎了自己的舌尖。

但繼而，他在地上打滾，又用舌頭開始書寫：

“九品、窺幽客……”

“八品、蝕骨師……”

“七品、妄言僧……”

……

九州歷1137年，大黑寺蓮花上人入魔，殘害大黑寺主持蓮心上人，打死追緝的大黑寺護法長老七人、武僧無算……一時之間，成為武林公敵，天下第一魔頭！

整個北地武林風聲鶴唳，頗有道消魔長之勢！

……

靈州。

百草堂。

荀黑虎正在后院練拳，旁邊則是跟著江玉雁。

“我五禽門功法，以虎、鹿、熊、猿、鶴五形為主……我修煉的主要是‘鶴形’，有‘飛鶴樁’、‘松鶴訣’修煉內勁……”

江玉雁一邊擺出拳架，一邊將自己所學和盤托出。

這些可都是五禽門不外傳的絕學。

她教外人這些，將來一旦事發，必然死無葬身之地，甚至牽連全家。

因此，這時就只能死心塌地跟著荀黑虎了。

荀黑虎觀摩片刻，打出另外一套拳法，他右手如同白鶴起舞、左手卻是帶著毒蛇盤踞之意：“這是我根據你的拳法、樁功……改進出來的‘蛇鶴雙形’……你好好修煉此功訣，大概能提前數年進入胎息的先天之境！”

畢竟他按照前輩要求，讓人家交出根本功法，很有些不好意思的。

因此求前輩順手幫對方修改完善一下，也算一番心意。

‘前輩……如何？’

看著一臉崇拜之色的江玉雁，荀黑虎在心中道。

‘五禽門的功法，還算可以吧，有點形意的味道，只可惜注重于‘形’多了一些，‘意’就太少，差點意思……’

方星的聲音傳出：‘我汲取其精華，創出一路‘蛇形樁’，正好與你的龜息功匹配……龜與蛇盤，是為‘玄武’，因此這一門功法，可以叫做‘玄武真功’！’

“東家！”

就在這時，一個百草堂伙計急匆匆走了過來：“北方武林有變！”

“嗯？細細說來……”

荀黑虎自有一股氣度。

他當年被方星一通教育，十分注意搞些自己的產業，好攢小錢錢。

在靈州開了‘百草堂’，算是殺入醫藥行業。

靠著方星給的幾個方子，雖然不能說賺得盆滿缽滿，但也是日進斗金。

而這些跑堂、大夫……都是當年跟醫藥行那幫高手一路廝殺出來的，甚至還有幾個內勁高手坐鎮。

畢竟，如今這年代，不論醫藥行、布行、酒樓……任何只要能賺錢的行業，沒有武者鎮著，根本就賺不了錢！

哪怕著實沒有武者，還可以請‘武行’、‘打行’出手……

反正要是沒有武力傍身，那就只能跟最下層的泥腿子一樣，吃最苦的飯。

“是，東家。”

跑堂道：“定州武林來信，說天下第一高手——蓮花上人入魔，不僅叛出大黑寺，還打死了不少白道高手，連追過去想要勸他回頭的四大圣僧都被活活打死了……”

“什么？”

此言一出，江玉雁頓時吃了一驚。

那可是蓮花上人！

龍虎榜第一，天下第一高手！

并且，人家還是佛門宗師！

這樣一位大高手入魔，豈不是跟開玩笑一樣？

“越是高僧大德，入魔之后殺性越重啊……”

荀黑虎嘆了口氣，頗有一種‘石頭終于落地’的感覺。

他早知道北邊要出事，但不知道是這么大的事。

‘前輩……那個蓮花上人，便是我的宿敵么？’

在他心中，則是跟真武符溝通。

‘十有六七，那便是盤武遺毒了……’

方星的聲音傳來：‘不錯不錯……你打天下第一，我看行！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