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是仲夏的夜晚,悶熱的天,可是裴矩卻覺得吊扇旋轉(zhuǎn)出來的風,吹得自己身上涼颼颼的。
他喉嚨像是僵住了出不了聲,但是心里卻清楚,爺爺絕對不能夠轉(zhuǎn)頭與這個小秋對視,他很害怕爺爺回頭,好在爺爺并沒有。
只見裴四爺轉(zhuǎn)了半個身子,像是漫不經(jīng)心的說道:“既然小秋害怕,不愿意進去,那就不進去吧,我們來玩?zhèn)€游戲吧。”
“好啊,好啊,我最喜歡玩游戲了。”
裴矩立即想到了爺爺這是要做什么,但是他心中卻在阻止著。
因為他知道爺爺是要做通靈儀式了。
裴氏斬詭劍堂能夠屹立這么多年,就是有一個獨有的通靈儀式,名叫【夜宿山君廟】,但是現(xiàn)在,這里就有一個‘鬼’啊,而且這個‘鬼’已經(jīng)控制了兩個人,本來就是四個,有三個都已經(jīng)被‘鬼’所控制,只爺爺一個人,哪里玩得贏祂們。
他口不能言,但是努力的想發(fā)出聲音來,于是喉嚨里只能發(fā)出‘咯咯’的聲音。
但是裴四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。
裴矩很快明白,爺爺已經(jīng)知道了一切,知道了這里有‘鬼’,但是爺爺依然是請動這個通靈儀式,他知道爺爺?shù)南敕ā?/p>
爺爺想要救大家,這是爺爺內(nèi)心的執(zhí)著。
而且這個小秋顯然已經(jīng)被鬼占了身子,普通的方法已經(jīng)不行了。
“你們跟我來。”
裴四爺帶著三人來到后面的一張八仙桌邊,八仙桌并沒有靠墻,并且配了四把長凳,桌上擺著香爐、供果。
香爐有著一根根已經(jīng)燒盡了香腳,供果也有些干枯了。
除此之外,還有一個小小的火盆,成年人兩個手掌那么大。
一把香,一疊草紙,一盒火柴,一盞老舊的油燈,一把紅繩纏著的手把的黑色剪刀。
除此之外,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個被黑布遮蓋著的東西,裴矩知道那黑布下是神龕,但是裴四爺并沒有將黑布掀開。
裴四爺而來到東面的那個位置,伸手引了一下其他的位置,然后說道。“文夫人請坐。”
“我坐這里。”小秋立即在裴四爺對面的西邊長凳上坐下,她現(xiàn)在像是已經(jīng)興奮起來了。
裴四爺聲音低沉,眼眉低垂,仍然有禮,卻又明顯避免眼神接觸,隨后便見拿起火柴盒,抽出火柴,咔嚓一聲,點燃了油燈,一點黃豆的燈火出現(xiàn)在燈盞上。
“玩這個游戲,得安靜,不能有太明的光亮。”裴四爺去關(guān)燈。
“好啊,好啊,我就喜歡在黑暗中玩游戲。”小秋亢奮快速的回答著。
啪的一聲,白熾燈的燈泡里的烏絲滅去,屋子里瞬間陷入了黑暗之中,只有一盞油燈在桌子。
裴四爺回到桌前,又抽出一根香,在油燈上點燃,然后晃了晃香,滅去香上的火焰,往香爐之中插去,嘴里說道:“山君請食。”
裴矩與文夫人此時坐在各自的長凳上一動不動,只有小秋屁股離了凳子,朝桌子中間趴過去,像是要看的更清楚一些,也似好奇。
“那黑布蓋著的是什么?”小秋好奇的問著,她的雙眼竟是各自都在不對稱地轉(zhuǎn)動著,在油燈光芒照耀下,顯得比的詭異。
而這時,裴四爺?shù)囊滦淝『脫踉诹怂聪蜃约貉劬Φ闹虚g。
裴四爺沒有理會,又抽出三張草紙,在燈上點燃,放進小火盆之中,屋子里一下子又明亮了幾分。
裴四爺又拿起那把紅繩纏柄的黑色剪,剪下了自己一小撮的頭發(fā),以及拇指的指甲,投入到火中,說道:“你們把你們的頭發(fā)與指甲也剪一片下。”
火中燃燒的頭發(fā)和指甲泛起了焦香味。
“好啊好啊。”小秋有些迫不及待的,直接扯下自己一把頭發(fā),再用牙齒咬下自己指甲后,投入火盆之中,這種瘋癲的感覺讓裴矩心驚內(nèi)跳。
隨之是文夫人,她沒有說話,眼神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有些直了,只是平靜的拿著剪刀,剪去頭發(fā)和指甲。
裴矩照做,只是他心中忐忑,因為他知道,進入通靈儀場之中,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,在那里面,自身的弱點會被放大,可能會忘記自己是誰,最后還可能會犯了忌諱,被所通之‘靈’吞了自己的魂,或者是沉迷其中,再也醒不來。
但是在那里,‘鬼’是可以充分暴露出來,然后將之斬殺的,他覺得爺爺是想在里面斬鬼。
只是,如果通靈儀場之中,自有他的禁忌與規(guī)律,行步踏錯,爺爺都可能會死在里面。
好在,他雖然沒有入過‘通靈儀場’,但是聽爺爺說過自家這儀場的大致情形是什么樣的。
他想到這里,耳中已經(jīng)聽到爺爺用西江一個地方的土語念著一段詞:“山君在上,我們因趕路錯過了宿頭,請許我等入廟歇息一晚,天亮自有香火供上。”
隨著裴四爺?shù)脑捖洌峋氐亩须[約之間,仿佛聽到了一絲陰陰的笑聲。
這聲音之中透著一種期待,或者說等待已久,終于還是來了的感覺。
隨之他腦袋一沉,整個人的意識像是被提了起來,飄飄忽忽之間,黑暗之中看到一團小小的火光。
越走越近,發(fā)現(xiàn)那一堆在地方燃燒的火焰,而這堆火就在一座有些破敗的山君廟中。
他的意識飄了進去,耳中卻聽到一段似有若無的聲音,這聲音正是剛剛聽到的那個陰笑的聲音。
【弦月如勾,星稀云厚】
【有四人分別因各種原因趕路而錯過了宿頭,而來到了山君廟中借宿】
【他們分別是一位江湖上行走的落魄劍客,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,以及兩個以販賣布匹零嘴為生的貨郎,只是他們不知道,有一個‘鬼’也跟隨著他們中的一個進來了】
【若是無法辨認出這個‘鬼’,那么他們都將被‘鬼’殺死】
隨之,身體一沉,他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身體之中,而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。
山君廟中,一團火,東邊坐著一個胡子拉碴,頭發(fā)凌亂,衣衫臟舊的劍客,之所以會說他是劍客,因為他懷里抱著一柄劍,此時正在那靠著墻壁睡覺,也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假睡著了。
另外,則分別是兩個貨郎,他們身邊還有著兩擔貨放在墻壁邊。
他們坐擠在一起,年輕的那一個,正蹲在火堆的另一邊,手里烤著一塊面餅。
而當他進來的時候,他立即明白了自己的身份,自己是一個書生,而且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居然還有著本我記憶。
他站在那里不動,四個人之中有一個是鬼,他本想要去喊那個睡著的劍客,因為他本能的覺得那個劍客是爺爺。
只是想到,那小秋和文夫人是女子,現(xiàn)在沒有,她們又分別是誰呢?
所以他腳步才動,卻又停了下來。
因為他想起了爺爺說過:“通靈儀場里見到的一切,既是真的,亦是假的。”
“我們不過是意識投入到曾經(jīng)可能存在過的一個場景之中,那些人不過是軀殼罷了。”
文夫人和小秋,就在他們?nèi)齻€人之中。
劍客和兩個貨郎,
鬼也在他們之中。
而在這里,作為一個讀圣賢書的書生,在這里是不容易被鬼怪所侵的,并且能夠呵斥‘鬼怪’,使之顯露出來,鬼物顯露,則會被山君所食。
在這儀場之中書生自帶的能力,是爺爺曾經(jīng)說過的。
在這個‘通靈儀場’之中,書生很關(guān)鍵,而且他居然有著自身的記憶,所以他可以肯定,這是爺爺做為主儀人給賦予自己的,那么爺爺在這里就沒有本我記憶了。
他站在那里不動,想清楚了這些,心中的壓力陡然就大了起來。
“如果我無法找出那個鬼,我和爺爺都會死在這里!”
裴矩的心中清楚的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