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望城外城是黑色石頭壘起的環形城墻,層層血跡噴灑其上,形成顏色深淺不一的暗斑,乍眼一看仿佛在墻上烙下了一張張恐懼不安的人臉。
內城圍墻則是白玉堆砌,光鮮亮麗、一塵不染。
入口是鵝卵石鋪成的小徑,僅有一米來寬,沿著小路往前走了十來步,顧溪竹就看到一只木頭鳥正蹲在路邊的方桌上,并用尖喙將桌面啄得咚咚響。布滿灰褐色紋路的實木桌子,已經被它啄得坑坑洼洼了。
除了木頭鳥,她沒看到別的活物。顧溪竹沒有猶豫,將木牌直接掏出,說:“您好。我剛剛覺醒了靈獸,請問是在這里登記嗎?”
木頭鳥停下來,轉頭看向顧溪竹。它身體看著并不靈活,木頭拼湊得十分粗糙,轉頭的時候發出咔咔的聲響,頭也左右搖晃好似隨時都能掉下來,但一雙寶藍色眼睛不知道鑲嵌的是什么石頭,亮得灼眼。
木頭鳥嚯嚯笑了兩聲,“我在這里這么久,你是第一個跟我問好的人。”
顧溪竹愣住,想起平日里看的小說橋段,心頭隱生期待。
然而木頭鳥下一句話讓她如遭雷擊,“那你肯定最好欺負。”
見顧溪竹目瞪口呆,木頭鳥笑得更大聲了,顫動不停的身子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響,還掉落了一片鐵片打造的尾羽。
統共就三片鐵羽,這么一掉,更禿了。
它罵罵咧咧地啄起鐵羽插回原位,接著飛起來叼顧溪竹手中木牌,在叼到木牌瞬間,故意往前蹬爪!
顧溪竹躲避不及,手背上被抓出了好幾道紅痕,最深的地方已經見血。
顧溪竹:狗日的這鬼地方連只木頭鳥都是壞的,我以后再也不講文明禮貌用語了。
“四日覺醒,水系青蟹,剛好六階?品階倒是不錯,嘖嘖……”它嫌棄地看了一眼顧溪竹,“跟我來。”
顧溪竹被鳥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,她一邊腹誹一邊跟上,就見越往內走越荒蕪,腳下碎石小路坑坑洼洼、墨綠色的青苔濕滑黏膩、飄著不明穢物的臭水坑隨處可見,道路兩側修得高高低低的石頭房子坐落在枯樹荒草叢內,充滿著一股原始部落的破敗味道。
誰能想到白玉圍墻內也是這幅光景,可真是——馬屎湯圓外面光。
這內城唯一光鮮的就是遠處那高塔瑩白如玉,給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。
想必那里就是夜老所說的內城忘憂樓。
跟著木頭鳥走了大約十五分鐘后,一人一鳥來到了一片空地上。
空地約有一畝,左邊有個干涸的池塘,右邊靠山的位置則有一棟看起來年久失修的舊竹樓。
木頭鳥將一個黑色袋子扔到地上,“以后你就住這兒,要是一個月內沒有種出靈植,你還想繼續住就得繳納靈沙,一個月十兩沙,沒錢就滾回外城。”
陸黎光殺掉的那兩個人,燒出來的墨綠細沙統共也不過三四兩。
一個月就需要十兩沙……
顧溪竹不愿深想,她默默彎腰拾起袋子,再抬頭時,木頭鳥已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袋子是福袋造型,將外沿的線繩拉開,里面是薄薄的一層種子。
拉開袋子就能聞到一股臭味,顯然,挺多種子都腐爛了。
面前就是一塊干凈平整的青石,顧溪竹將種子小心翼翼往外倒,結果就看到袋子底層還有一個指頭大小的玉片,玉片入手剎那,體內靈氣被玉片引動一絲,緊接著,玉片上方出現了一些蠅頭小字。
水系的主療傷和凈化。
玉片里刻錄的是水系的《凝水訣》、《潤物訣》和《洗塵訣》。
凝水是基礎,運轉靈氣以手結印,化氣為水。
三門法訣都需要靈氣為支撐,然而遺棄之地的天地間沒有靈氣,補充靈氣的手段屈指可數,此刻的她,體內靈氣都自行療傷了,如今僅剩下一絲絲,根本不敢輕易浪費。
玉片最末尾是木系的《長春訣》,能夠增強種子活性,提高種子的出芽率……
要不要試試呢?
顧溪竹看向她挑出來的種子。
青石臺上,表面上看起來還沒有腐爛的種子只有十三粒,其余的全部發黑發霉發臭,根本不可能發芽。
腳下的土地龜裂成網狀,拳頭寬的裂縫底下能看到灰白的巖石層,土不好,挑出來的那十多顆種子瞧著也干癟,這種條件,能種出靈植嗎?
四周沒有水源,如何澆灌土地?難不成每天都要去城外小溪挑水!她現在連個桶都沒有。
小樓里不知道有沒有挖地的鋤頭?
將挑出來的種子重新裝好,顧溪竹這才心懷忐忑地走向破舊小樓。
進入小樓后,看到四面漏風、屋內空蕩蕩的房子,顧溪竹久久無語。
外頭的茅草屋好歹還有一張床可以睡覺,這竹樓內空空蕩蕩,別說床了,連個凳子都沒有,她將每一個房間都搜了一遍,仍舊一無所獲。
最終,顧溪竹在二樓采光好的房間里就地坐下,解開背著的包袱,將所有的家當一一擺出。
沒床睡覺,得趁著白天出去撿些干草鋪在地上。
她記得來時小路兩旁就有不少枯枝荒草。
想干就干,顧溪竹出去撿干草,不多時就割了一捆。回到小樓二樓,剛鋪好干草坐下休息,她兜里的御獸盤就有了動靜。
【你的螃蟹在仙山上交到了一個朋友,還與它合影留念。】御獸盤上出現了一幅畫,青蟹趴在一只大烏龜的頭上,蟹鉗上還夾著一朵小黃花。
顧溪竹緊張不安的心因為這一幅畫得到了治愈。
她養的蟹崽交到了一個朋友,四舍五入也等于她在這異界有了一個朋友,哪怕,對方是一只磨盤大的烏龜。
沉迷交友的蟹崽暫時沒有回家打算。
顧溪竹拿出玉片,專注地看著上面的法決。靈氣不多,不敢輕易嘗試,只能用手指在地上勾勒那些紋路,一遍一遍在心中默記,反復練習。
她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。
但,總比什么都不做好。
竹樓干燥,窗口通風透氣,原本進來時還覺得舒爽,可寫著寫著,顧溪竹就覺得悶熱起來,好似身入蒸籠,汗水涔涔而下。
不知不覺間,后背衣衫全部濕透。
難不成要下雨了?
正想著,一滴墨綠色的水珠從頭頂上方落下,恰好滴在她的手背上。
竹樓漏雨?
然屋外依舊晴空萬里,不見一縷雨絲。
沒下雨,那上方掉下來的是什么?念頭產生剎那,顧溪竹胳膊上汗毛根根豎起,雞皮疙瘩迅速爬滿整條胳膊。手背上那顆小小的墨綠水珠倏忽裂開,森冷寒意如鋼針朝著四面八方飛射而出,讓她渾身僵冷、如墜冰窖。
頭頂上有什么?
顧溪竹壓根兒不想抬頭去看!當務之急,是立刻閃開。
然而,她用盡力氣也無法挪動絲毫,更可怕的是,身下的枯草也發生了變化,原本干枯發黃的草葉竟是如活物一樣蠕動起來,仿佛她坐的不是干草,而是蛇坑!
在極度驚恐之下,人總能爆發出巨大的潛力。
渾身僵硬、無法動彈的顧溪竹猛地往前一撲,那一瞬間,她仿佛打破了束縛在身上的枷鎖,沖出了關押她的牢籠。
顧溪竹直接撲到窗邊,正欲從二樓跳下時,赫然發現,窗邊垂下大片幽綠,將整扇窗戶徹底堵上。
在那幽暗綠色當中,出現了一只接一只的黑色眼睛,猩紅色的眼瞳里,有數不清的扭曲人影掙扎其中,他們在嘶吼,在慘叫,明明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,卻好似有無數慘嚎鉆進了腦海,一聲又一聲,仿佛鐘槌撞擊神魂。
只是一個照面,顧溪竹就有些頭暈目眩。
她神情恍惚,竟是迷迷糊糊地轉身,抬頭看向屋頂。
屋頂破了個洞。
一顆巨大的鳥頭從洞內伸出,墨綠液體正從它大張的鳥喙中滴落。
它的眼睛是猩紅色,瞳孔內清晰的倒映著顧溪竹此刻魂不守舍的樣子,就仿佛,已經將顧溪竹的神魂攝入眼中。
“過來!”
顧溪竹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了幾步。
就在她即將抵達鳥頭正下方時,叮的一聲脆響在耳邊出現,聲音不大,卻敲破了一切迷障。
顧溪竹腳步頓住,驟然回神。
是蟹崽回來了!
【你的旅行螃蟹歸來,它迫不及待地想向你展示它與朋友的合照。】
“嗷嗷!”頭頂怪鳥發出嗷嗷叫聲,聲音甚是難聽。
與此同時,窗外還有撲棱撲棱的聲音傳來,這讓顧溪竹心神一凜——莫非堵住窗戶的幽綠是鳥垂下的翅膀?它到底多大!
顧溪竹下意識扭頭看向窗戶。
就見一只小鉗子劈開了幽綠,從那片讓人窒息的綠墻中威風凜凜地沖了出來!
它的另外一只鉗子上依舊舉著那朵小黃花,在看到顧溪竹的瞬間,它就耀武揚威地揮舞起鉗子上的小黃花,仿佛在說:“快看,快看,我帶回來了小黃花!”
“嘀嗒!”又一滴墨綠液體從上空落下。
好似巨蟒突襲,一道長長的青綠影子一晃而過,下一刻,剛剛爬到窗棱上的蟹崽直接消失不見了。
顧溪竹目眥欲裂,她的蟹崽,被鳥吞入口中。
“蟹崽!”顧溪竹已然忘了害怕,她摸出匕首一刀斬下,結果匕首應聲折斷,而她虎口被震得裂開,頓時血流如注。
她顧不得疼痛,病急亂投醫似地雙手握住那蟒蛇一樣的脖頸,拼盡全力搖晃,“吐出來,把蟹崽吐出來!”
“噦!”
怪鳥打了個噦,將**的小螃蟹吐了出來。
落地剎那,青蟹消失不見,顧溪竹松了口氣,她知道,蟹崽已經返回了御獸盤。
【叮,你的旅行螃蟹失去了心愛的小黃花,情緒低落!】
怪鳥吃掉了蟹崽帶回來的小黃花?
下一刻,被遮蔽的陽光重新從窗口傾瀉進來,晃得顧溪竹眼睛一花。
她下意識抬手去擋光。
緊接著,“咚”的一聲響,有重物墜地,砸得竹樓微微一晃。
就見一只綠孔雀從天而降,直接掉到了她腳邊,長長的尾羽都遮住了她的腳背。
孔雀身上傷痕累累,多處羽毛染血打結。
綠孔雀?
難道,它是忘憂樓那個子桑明月契約的靈獸!
落地后的綠孔雀冰冷的眸子瞥了一眼顧溪竹,只是一眼,就讓顧溪竹再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威壓。
她雙肩沉重,好似身上扛了個大沙袋,站穩都得用盡全力,更不用說往前邁步了。
顧溪竹對自己的實力有準確的認知。
即便眼前的孔雀重傷,也不是現在的她對付得了的。
顧溪竹頂著壓力緩緩后退。
隨著她退后,身上的壓力逐漸減輕,等退至門口,顧溪竹感覺自己能順利移動后,直接退出房門,匆匆下樓。
這破屋子她不呆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