覃楚看著孤墳上的雜草，蹲下身子，伸手一根根拔除。

每一次用力，心口都好似被什么東西扯著疼。

腦海里浮現出許多曾經和妹妹相處的過往。

上小學時，小丫頭會蹦蹦跳跳的出現在他的教室門口，獻寶似的拿著小餅干，“哥哥，給你吃，老師夸我作業寫得好，獎勵我的小餅干。”

暑假，他和她回鄉下老家，她想要游泳，穿著粉色小泳衣，戴著五彩游泳圈。

他帶著她跳進池塘，她調皮嬉鬧著往他身上澆水，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，臉上滿是興奮勁兒，“哥哥，好好玩，以后每年你都要帶我來玩哦。”

她成績不是特別好，但她想要考到他就讀的高中，他便抽出時間替她補課，她愧疚又郁悶，“都是同一個爸媽生的，為毛哥哥讀書就那么聰明，我卻笨笨的？”

他摸摸她的小腦袋，“杳杳不笨，你看，哥哥才給你講一遍題，你就會了。”

她頓時笑容燦燦，“我要努力學，爭取以后和哥哥一樣優秀，讓爸爸媽媽也喜歡杳杳。”

她單純善良，積極向上，為什么會患上絕癥？

老天太不公平了，他寧愿患上絕癥的是他！

淚水，不受控制的滾落，滴在雜草上，洇出一小片濕潤。

不經意間，手掌被草葉劃破，鮮血滲了出來。

他卻渾然不覺，不停地拔著雜草。

覃父覃母看到覃楚的手受傷，兩人連忙上前。

覃父一把將覃楚拉住，“別再拔了，你手受傷了！”

覃楚用力甩開覃父的手，他回頭，眼眶猩紅地瞪向覃父覃母，聲音嘶啞的吼道，“你們別碰我！妹妹已經死了兩年了，你們卻不告訴我，讓她孤孤單單的躺在這里，你們的心，真狠！”

覃母眼眶泛紅，帶著哭腔道，“楚兒，我和你爸，都是為了你好啊。”

“為了我好？”覃楚慘淡一笑，笑聲顯得格外凄涼，“讓患上重病的妹妹，搬出去和黃毛同居，讓她無依無靠，最后死了，還謊稱她跟黃毛私奔了，毀她名聲，這就是為我好嗎？”

覃母眉頭緊皺，“當時你高考在即，若是不那樣做，你哪里還有心思備考？”

覃楚笑得更加大聲了，淚水，不停地從眼眶滑落，“高考對你們來說，就那么重要嗎？哪怕我考不成，再去私立復讀一年又如何？比得上妹妹重要嗎，她小小年紀，一邊要承受病痛的折磨，一邊還要承受父母的偏心絕情，你們考慮過她的感受嗎？”

“妹妹做錯了什么？她到了生命盡頭，還想著去考場看一眼哥哥，可你們都要剝奪她的權利，讓她孤零零的死在出租屋。”

“你們憑什么打著為我好的名義，做出那樣殘忍的決定？我連妹妹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，她死去的時候，還帶著我對她的不理解和怨憤，你們配做她的父母嗎？”

溫霜大師說，妹妹在他高考那天，拖著孱弱的身子，特意穿著喜慶的旗袍，想要給他加油鼓氣。

他不敢想象，妹妹被父母勸阻離開的一瞬，她內心有多委屈和無助。

“妹妹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，她一個人在出租屋，她想要吃藥，明明只是咫尺的距離，可是她卻拿不到，當時她有多痛苦和絕望啊。”

“和妹妹相比，高考延遲一年又如何？你們的自以為是，自私自利，毀掉了這一切，這輩子，我都不會原諒你們！”

覃楚的怒吼，讓覃父覃母如遭雷劈。

覃母眼里滿是驚愕與痛心，雙唇止不住顫抖，“覃楚，我和你爸所做的一切，都是為了你好，你卻反過來怪罪我們？我們怎么就養了你這么個白眼狼？”

覃父同樣氣憤不已，“我們辛辛苦苦將你養大，換來的竟是你這樣的對待？”

覃楚慘淡一笑，“到了現在，你們還沒有意識自己的錯誤，我是你們的孩子，難道妹妹就不是嗎？你們心中對她就沒有半分愧疚嗎？”

說到這里時，覃楚眼眶再次泛起紅暈，淚水洶涌而至，他雙手緊緊握成拳頭，指甲深嵌進掌心，“以后我的學費，我會自己打工賺取，我不想再看到你們，我要與你們斷絕關系，等你們老了，我會盡法律規定的義務給你們贍養費，至于親情，在你們那樣對待妹妹的那一刻起，就全都沒有了，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們！”

覃父覃母大為震驚。

覃楚不想再看到他們，也不想再聽到他們說話，他發瘋似的將他們趕走了。

他獨自將孤墳上的野草拔干凈，然后又給妹妹刻了個墓碑。

他買了妹妹生前最喜歡吃的點心和水果過來，淚流滿面，聲音沙啞，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。

下輩子，妹妹不要再投胎到這樣的家庭了。

……

遠在國外的傅奕霖十分擔心覃楚。

覃楚妹妹的遭遇，他作為一個旁人，單單只是聽著就難受不已了，更別說身為哥哥的覃楚了。

“大嫂，覃楚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，你能算到嗎？”

溫霜掐了掐手指，她纖眉緊擰道，“他在她妹妹墳前，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，你趕緊給他打視頻，他再那樣下去，會猝死。”

傅奕霖連忙撥打覃楚的手機。

但覃楚的手機因為好幾天沒有充電關機了。

“你找個朋友過去。”溫霜提醒。

傅奕霖連忙聯系了他在葉城的朋友，按照溫霜的指示，到了覃楚妹妹的墳前。

短短幾天沒見，覃楚已經憔悴狼狽得不行了。

“覃楚，你現在回去洗個澡了睡覺，我會讓你在夢里，與你妹妹見上一面。”溫霜提醒。

渾渾噩噩，痛苦不已的覃楚，緩緩抬起頭看向視頻鏡頭。

好半晌，他才聲音嘶啞的開口，“大嫂…我還能再見到我妹妹嗎？”

溫霜點頭，“你妹妹死后，還在陰司沒有去投胎。”

聽到溫霜的話，覃楚黯淡死寂的眸子里露出一抹亮光，“好，我現在就回酒店。”

到了酒店，覃楚洗了澡，刮了胡子，他躺到床上睡覺。

睡著后，他做了個夢。

夢中，他來到了一個古老而陰森的學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