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、離開
季鴻的聲音從洞頂垂下,蕭硯這才發現穹頂布滿骨螺狀的蟲巢,無數黑絲正從巢中垂下,末端系著佛宗弟子的殘軀,“無垢以為將心魔養在鈴中就能兩全,卻不知你的血早已種下我的子嗣。”
雪狼突然發出痛苦的嚎叫,它的前爪竟在金光照耀下長出利爪,指甲縫里滲出黑血,在石階上腐蝕出冒煙的坑洞。
蕭硯慌忙后退,卻踩碎了一塊冰晶,里面的傀儡突然睜開眼,空洞的眼眶里涌出灰蝶,每只蝶翼上都寫著同一個字:殺。
“它們嗅到了佛魔共生體的氣息?!?/p>
季鴻的虛影從蟲巢中滲出,仍是那身繡著曼陀羅的黑袍,“三百年前,無垢用我的執念煉成佛骨,如今我便用他的佛骨培育蠱王。”
話音未落,所有冰晶同時爆裂,傀儡們踏著黑絲從天而降,手中握著的竟是佛宗圣器“渡厄杵”。
蕭硯揮劍劈開迎面而來的杵頭,卻發現斷穹劍的金紋在接觸傀儡的瞬間黯淡下去,反倒是魔面碎片傳來灼熱的快感。
雪狼突然掙脫他的懷抱,撞向洞壁某處凸起的冰晶,里面竟封存著一具完整的狼首人身骸骨,眉心嵌著與蕭硯相同的佛魔印記。
“雪靈宗初代師祖...?!”蕭硯瞳孔驟縮,看見骸骨手中握著的正是雙頭鈴的原型,鈴鐺表面刻滿與地窖鏡子相同的裂紋。
傀儡們的攻擊突然停頓,它們轉身面向骸骨,齊齊單膝跪地,胸口攝魂鈴發出共振般的嗡鳴。
季鴻的虛影第一次出現裂痕:“不可能...他明明已經魂飛魄散!”
蕭硯抓住機會抱起雪狼沖向骸骨,卻在觸碰到鈴鐺的瞬間,聽見無數重疊的聲音在腦海中炸響——有無垢的誦經聲,有季鴻的尖笑,更有初代師祖蒼涼的嘆息:“佛魔本一體,何必將塵泥...”
雪狼突然張口咬住骸骨眉心的印記,金色血液與黑色蠱毒同時注入骸骨體內,狼首圖騰竟在骸骨胸前緩緩亮起。
蕭硯手中的雙頭鈴碎片自動拼接,鏡面上浮現出從未見過的卦象:乾卦初九,潛龍勿用,卻在爻辭旁用鮮血寫著“以身為餌,飼魔成道”。
洞頂的蟲巢開始崩解,黑絲如活物般纏向蕭硯腳踝,他感到蝕心蠱在血管里劇烈蠕動,竟順著黑絲的方向往體外鉆。
雪狼轉頭咬住他的手腕,這次注入的不再是凈化的金血,而是帶著凜冽殺意的黑芒——那是魔性在覺醒。
“原來如此...”蕭硯任由黑芒蔓延至眉心,佛魔蓮花的花瓣竟開始互相吞噬,“無垢師祖說執念能渡人,季鴻,你的執念...早就被我種在這傀儡核心里了?!?/p>
他揮劍斬向最近的傀儡,這次劍刃竟直接沒入對方胸口,金紋順著傀儡的血管蔓延,將其心臟中的蠱蟲逼成光點。
季鴻的虛影發出不甘的嘶吼,蟲巢中突然噴出大量白霧,蕭硯在失去意識前最后看見的,是雪狼化為人形的瞬間——那是個身著佛魔袈裟的少年,眉心印記與他如出一轍。
再度醒來時,溶洞已寂靜如墳。
雪狼蜷縮在他膝頭,毛發恢復成淡銀色,爪下壓著半塊從骸骨上掰下的鈴鐺殘片,上面刻著“洗髓谷入口在星隕之處”的字樣。
洞外的暴風雪不知何時停了,透過頭頂的冰隙,能看見北斗七星中第七顆正在墜落,劃出的軌跡竟與地窖星圖完全重合。
蕭硯摸向胸口,發現蝕心蠱的紋路已退至心口,形成一朵半金半黑的蓮花形狀。
雙頭鈴不再發燙,佛面與魔面終于不再爭吵,裂痕中長出的蓮花卻多了片花瓣——那是雪狼的精血所化。
“走吧。”
他將骸骨懷中的鈴鐺殘片收入行囊,斷穹劍在掌心凝結出冰晶藤蔓,這次的紋路里多了狼首圖騰,“星隕之處...應該是個比焚心原更危險的地方。但至少...”
他望向雪狼,發現它的瞳孔里映著即將破曉的天光,“...我不再是孤身一人。”
雪地上,人狼交疊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,看似脆弱的輪廓里,卻藏著佛魔共生的鋒芒。
遠處,那顆墜落的星辰正在雪原盡頭砸出深坑,坑底隱約傳來流水聲,不是溶洞里的血腥氣,而是帶著松針清香的活水——或許,那就是洗髓谷的入口。
但他們不知道的是,在星辰墜落的軌跡上,季鴻的傀儡軍正在集結,每具傀儡的心臟里都種著蕭硯的黑血,而骨螺祭壇深處,真正的季鴻正透過傀儡之眼,凝視著這對即將踏入迷局的旅者。
“佛魔共生體...果然是最完美的容器?!?/p>
他撫摸著祭壇上的佛魔棺槨,指尖掠過蕭硯血液滋養出的蠱王幼蟲,“洗髓谷么?正好讓我的蟲群嘗嘗...重塑經脈的滋味?!?/p>
風雪再起時,蕭硯踩碎了最后一塊冰晶傀儡,斷穹劍上的金紋突然延伸至劍尖,在雪地上畫出一道指向星隕坑的光路。
雪狼抬頭望向天際,那里有一只孤雁正在折返,翅膀上馱著半片佛骨,正朝著他們的方向投下陰影——那是無垢最后的饋贈,還是季鴻新的陷阱?
腳印在身后迅速被風雪掩埋,卻在踏入星隕坑的剎那,蕭硯聽見雙頭鈴里傳來兩聲重疊的嘆息:一聲慈悲,一聲桀驁。
而坑底的水面突然沸騰,浮出的不是普通的漣漪,而是無數佛魔交織的符紋,正隨著他們的靠近,緩緩拼出三個字:骨螺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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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原盡頭的地平線正在燃燒。
蕭硯的鹿皮靴碾碎最后一簇霜晶時,天穹裂開了胭脂色的紋路。
雪狼的鼻尖蹭過他垂落的掌心,銀針般的毛發浸透暮色,泛起青銅器般古老的光暈。
他們曾在暴風雪里用體溫相互喂養,狼牙撕開的血肉混著冰碴滾入咽喉,此刻凝固成蕭硯鎖骨下方蜿蜒的疤痕。
風裹著碎雪掠過耳際,像亡魂未盡的絮語。
雪狼忽然駐足,前爪深深陷進冰層,脊椎弓成一把繃緊的銀弓。
蕭硯順著它凝視的方向望去,凍土深處蜷曲著半截枯枝——那是他們七日前扎營時折斷的云杉,如今裹著半透明的冰殼,仿佛被封印在時光琥珀里的黑色閃電。
“該走了。”
他屈膝撫上狼耳后方最柔軟的絨毛,那里還結著昨夜篝火的余溫。
雪狼喉間滾出低鳴,聲音撞碎在突然掀起的風墻上,散作萬千磷火般的冰屑。
蕭硯解下頸間褪色的紅繩,繩結上串著三顆狼齒,輕輕系在枯枝分叉處。
冰原的法則浸透每粒雪塵,帶不走的,就還給永夜。
雪狼開始倒退著行走,冰藍瞳孔里浮動著蕭硯越來越小的輪廓。
他們用這種方式丈量過無數場離別:三次雪崩后從冰縫里打撈彼此的呼吸,還有那個血浸透狼腹的黎明,蕭硯用凍僵的手指給垂死的雪狼縫合傷口。
現在那道疤痕正在雪狼銀緞般的皮毛下發燙。
它突然仰頸長嗥,聲波震落遠處冰川的積雪,露出底下沉睡千年的靛青色冰層。
蕭硯的斗篷被狂風掀起,化作地平線上最后一片飄搖的陰影。
雪狼停留在原地,化作冰原永不愈合的傷口,而蕭硯衣襟里藏著的狼牙,正隨著心跳的頻率,持續撞擊著那道橫貫胸膛的舊傷。
但對于他來說,這一切才剛剛開始……
雪狼伴在他左右,他總能時時刻刻的,想起一人,那是他忘不掉的過去,亦是他不可忘的……
無垢大師曾在他腦海中刻過一段影像,因為那一段影像導致了他不可放棄的毅力!
“等著我,待我歸來之時,便是爾等赴死之日,亦是你重獲自由之日!”